很顯然, 楚小恬陷入夢境中了, 而且還是一個很不好的夢。

她稍微一動, 段逍就立刻察覺到。

她的睡眠有多不好, 段逍是知道的, 哪怕一點細微的聲音, 都會讓她在睡夢中驚醒，一直以來她也很難入睡，否則, 也不會去做針灸。

因為臨時決定去了K國, 原本定下半個月的針灸也被中斷了。

這也是段逍想要讓她盡快搬到新房子的原因之一, 她一個人住在這裏, 不管是離家人還是朋友, 都太遠了。

“我……從來沒有騙過你們，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你們……”她在夢境中難過的喃喃道：“我是梵音這件事情……就讓你們這麽失望嗎？”

段逍深深的皺起眉來。

細想下來, 之所以這麽多明顯的細節他卻始終只是懷疑，沒有確認過, 有很大的原因, 是因為他從不去對她做無謂的猜測。

他可以去揣測分析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身份、心理以及其他方面，但唯獨不會她這樣。

所以即便明知道這個可能性, 他也從來沒有去確認過，也不會做任何調查。

但直到剛才確認，他也從來沒有想過, 她的壓力會那麽大。

她神經衰弱的情況, 恐怕也是因為‘梵音’的職業引起。

恐怕沒有人會想到, 寫出那樣詭譎多變，驚悚懸疑的作品的梵音，會是這樣一個心思簡單，柔軟又溫柔的女孩子。

段逍捧起她的下巴，低聲叫她的名字。

楚小恬感覺到自己被什麽裹的嚴嚴實實的，那種密不透風的溫暖將她的心臟都緊密的包裹起來。

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，在她耳邊一遍遍的喊她的名字。

“小恬。”

楚小恬睫毛顫動了下，睜開了眼睛。

她的眼睛裏還透著茫然失措，但是對上段逍的眼眸，很快就平覆下來。

她這才發現，段逍也半躺在她的床上，抱著她。

而她一直緊緊抓著他的衣服，整個人幾乎都蜷縮在他的懷裏。

她揉揉眼睛，“我……我睡著了？”

段逍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，“時間還早，再睡一會吧。”

楚小恬搖搖頭，“不睡了。”

臨走之前，段逍沒有把卡爾和雪球帶走。

“我不在的時候，就讓卡爾先當你的保鏢。”

楚小恬看了看卡爾，笑著點頭，“好哇，我會好好照顧它的。”

段逍拍了拍卡爾的腦袋，吩咐道：“不要添麻煩，乖一點。”

眼看著他要走，楚小恬忽然想起了什麽抓住他的手，“你等我一下。”

她去了工作間，她大概想拿什麽東西，又猶豫了，整個人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沒，沒什麽。”

她就那麽兩手背在後面，磨磨蹭蹭的，與其說是走，不如說是慢吞吞的挪到了門口，而且耳垂還慢慢紅了起來，眼神閃閃爍爍的看著他。

“嗯……”

“怎麽了？有什麽話跟我說，還是想要什麽？”

“不是，我是想說，你要是不忙的話……或是閑的沒事兒的時候，可以看看小說什麽的……”

段逍說：“我不忙，你有什麽想要推薦給我看的嗎？”

楚小恬：“那個……我記得你……上次好像……”

她應該是下定了決心，臨到頭又失去了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，又害羞又不好意思，耳垂上的暈紅已經蔓延到了耳根。

“好像誇過那誰寫的好看來著？

段逍垂眸想了一下，“你說的，是梵音？”

突然聽到段逍口中的‘梵音’這兩個字，楚小恬的心尖兒都顫了一下。

楚小恬，你要鎮定……鎮定，鎮定！！！

“對。”她問：“那你現在，還覺得她寫的好看嗎？”

“我一直都覺得她很好。”

也許是因為他回答的時候，不管是眼神還是語氣，都太認真了，楚小恬甚至有種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深情的錯覺。

“因為她寫的好看嗎？”

“這當然是最主要的原因。”段逍說：“她的劇情和文筆，都很吸引人，而且看得出來，對待每一個細節都非常認真，所以我覺得，她現實中應該是一個聰明、勇敢的人。”

楚小恬怔了怔，忽然移開視線，“那如果，她跟你想象的不一樣呢？”

“那又怎麽樣？”段逍淡淡道：“她自有她的傲氣，何必把每個人的想法都放在心上？”

楚小恬沈默了一下，點點頭，“你說得對。”

“那麽，你身後的東西，可以獎勵給我了嗎？”

楚小恬把手伸出來，是一本珍藏版的《兇徒》。

“這應該是她自己比較滿意的一本了，希望你……也能喜歡。”

段逍接過那本書，“好，我會認真的看的。”

把他送走之後，楚小恬就把雪球抱起來轉了個圈兒，“雪球，我把書給他了！”

雪球一臉懵逼：“汪？”

楚小恬把它放下，又摸了摸卡爾的腦袋，“卡爾，你說，如果他知道梵音就是我，會怎麽想啊？”

卡爾十分溫順的讓她摸來摸去，但它不會說話，只是靜靜的看著她。

“卡爾，我先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最大的秘密好不好？”

她決定了，讓卡爾做她第一個傾聽者。

等她練習好了，就立刻去告訴段逍，她是梵音這件事情。

“來，雪球，你也坐在卡爾身邊。”

楚小恬坐在它們面前，面對著排排坐的卡爾和雪球。

她清清嗓子，十分認真的說：“其實，我，楚小恬，就是《恐怖之書》、《兇徒》和《靈怨》的作者，梵音。”

一分鐘後，雪球趴在地毯上看著她。

卡爾依然如同站軍姿一樣坐的筆直，認真且溫順的看著楚小恬。

楚小恬面無表情的拿起雪球的兩只小爪子拍了拍，“為我的坦白鼓掌。”

雪球：“汪！”

卡爾忽然也擡起上半身，兩只前爪伸到前面晃了晃。

這個姿勢，很像是在給她鼓勁兒。

楚小恬一下子被感動到了，眼淚汪汪的抱住卡爾，“卡爾，你真的好暖啊。”

跟你的主人一樣。

這一次，與段逍一同出差的是程讓。

段逍一上車，程讓就問他：“老大，你把卡爾也留給嫂子了？”

“嗯，留下保護她。”

“這樣也好。”

程讓點點頭，說：“像嫂子那樣的女孩子，是需要一個保鏢，要不然在外面受欺負了……”

他話還沒說完，就感覺到段逍的沈下來的目光。

程讓頓了一下，說：“那不可能，誰要是敢欺負嫂子，卡爾解決不了的，我就和輝子他們一起上，肯定不能讓嫂子吃一點虧。”

車行駛到附近的公園時，段逍忽然開口：“停一下。”

程讓把車停到了公園旁邊。

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，段逍正看著車窗外的一個方向。

程讓忽然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到楚小恬的時候，心想他應該也是想起這件事了吧。

“上次，就是在這裏第一次遇到嫂子吧。”

想想還挺有意思，那天要不是雪球突然掙脫了繩索，跑過來撒了泡尿，他們也不會認識這麽可愛的小嫂子。

段逍沒有說話。

程讓看他陷入沈思，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，他忽然開口了。

“不是第一次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對於你們來說，的確是在這裏第一次遇見她，但我不是。”

他靠在椅背上，一手搭在車門上，神色透出一絲懶散的笑意，“我已經，認識她很久了。”

程讓怔了一下，“原來是這樣。”

他一直都很奇怪，為什麽當初在醫院裏，段逍會無緣無故，給了初相識的楚小恬一張名片。

雖然那只是一張名片而已，但對於很多人來說，其實是分量很重的東西。

就算是他們，要是看到那張名片，也是連碰都不敢碰一下的。

就算是很多身份貴重的人物得到那張名片，也會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，如果哪天遇到危險的時候，他們會用它來保命。

所以那張名片代表的，是段逍本人的承諾，這個承諾很可能是與性命緊緊相連的，很珍貴的東西。

他那時候只覺得，段逍雖然是個很理智的人，但有的時候，也會按心情辦事，說不定當時是覺得楚小恬是個很好的女孩子，就像他們一樣，對她產生了一種想要保護的欲望，所以才會這麽做。

現在來看，似乎並不只是這樣而已。

段逍緩緩道：“她的父親，是楚寒江。”

程讓皺了皺眉，覺得楚寒江這個名字有點耳熟，想了幾秒之後，恍然大悟，吃驚道：“楚先生，現在在K國的那位楚先生？！”

他是聽過段逍和楚寒江的淵源的，而且楚寒江的名字，在東南亞很是出名，他是個很有頭腦的富商，也是一個難得的好人。

他做了很多不為人知的大事，是一個讓人敬佩的人，程讓沒有見過他，但聽說過他很多事情。

不過不管怎麽想，程讓也想不到，楚小恬竟然會是他的女兒。

程讓說：“這麽說來，老大，你是從楚先生口中認識楚小姐的？”

段逍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，而是說：“我有沒有說過，一直以來，我都有一件很後悔的事情。”

程讓沈吟了一下，說：“是的，你是有說過。”

在龍烽特衛裏面，程讓和林非凡和趙輝、嚴諾幾個人，是跟隨段逍最早的一批，所以比其他人，知道他的事情要多一些。

不過段逍一向心思難測，他們這群兄弟，有時候也會摸不透他在想什麽。

就像他們雖然看得出來，段逍對楚小恬從一開始就不一般，但卻並不知道，他是從什麽時候愛上楚小恬的。

只是之前在他們認識楚小恬沒多久，有一次在一個慶祝任務完成的晚宴上，他們都喝了不少酒，回去的時候，段逍忽然說了一句話。

“你們有過後悔的事情嗎？”

當時大家都喝多了，不過還是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，趙輝說他後悔當初沒有好好上學，否則他現在很可能就是趙博士了，結果被大家一人一巴掌拍到了沙發上。

程讓酒量很好，當時是最清醒的一個人，他們鬧完之後，程讓就聽到段逍說了一句。

“我有兩件，很後悔的事情。”

當時他還想，是什麽事情，讓他到現在還念念不忘呢？

但程讓沒有問。

他看得出來，段逍是真的在後悔這件事情。

因為他當時，陷入沈默了很久。

程讓很難想象，除了當初他父母去世那件事情，還有什麽事情讓他如此耿耿於懷。

“那件事情是跟……嫂子有關嗎？”

“是。”段逍沒有否認。

那件事情，的確跟楚小恬有關。

他活到現在，有兩件最後悔的事情，第一件，與他的親人有關。

第二件，只與楚小恬有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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